说起饺子,北方人对其的热爱不言自明。而即便在看似对它们有些冷淡的家乡,其实多少也受“饺子文化”的隐形控制。譬如,一款以蛋液成皮、肉为馅的蛋饺,便是吾乡年夜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代表性美食。
本人对蛋饺的记忆,从儿时起便有了。作为艰困岁月里,一年一度的大事,每回家里做蛋饺,都会弄得仪式感超强,且充满了烟火气息。
除夕前一日,外公早早地在院子里生起了煤炉。外婆则将之前储存在灶间米缸里的鸡蛋,一个个磕到碗里,添入适量食油后,打成红彤彤的蛋液。
夹心肉是事先备好的,外婆将之上砧板剁成肉馅。待那“咚咚咚”的声音伴着灶间里熬汤、蒸菜的香味,将一旁的我,诱惑得不能自已。差不多半个时辰后,外婆又往剁好的肉馅中加入葱花、姜末、料酒、盐,并添些许清水,搅拌起胶。此时的外公,已取出那把酷似小孩子办家家玩的小平底锅的制蛋饺铁勺。莫看那物全身黑乎乎,其貌不扬,却因数十载用下来,年代赋予它的天然不粘性,堪称家中一宝。
待炉火已旺,外婆搬个凳坐到煤炉边,用那勺子在炉上烘烤加热后,筷子夹住一块早就准备妥当的猪肥膘,在勺里油光锃亮地轻轻滑擦一转。伴着“滋滋”声响,勺子内壁随即油光泛起。外婆舀一调羹金红蛋液浇在勺里,再顺势一晃,但闻美妙的“吱啦”一声,蛋液随着外婆手腕的转动,均匀铺满勺壁。不多不少,刚好一张蛋皮,香味也随即溢出来了。
就当蛋皮表面呈半干半湿的状态时,外婆用筷搛些肉馅上去,待蛋皮起泡后,再用筷轻巧地挑起一边,轻压成半弧形,利用炭炉文火让蛋皮受热充分黏合。也就半分钟时间,于暖亮炭火的“滋滋”欢叫声中,一只美美的蛋饺便诞生了。
蛋饺好吃,做起来费事。蛋皮厚了薄了,干了湿了,肉馅多了少了,都得拿捏好。最易出错的是合拢蛋皮的时候,不仅需要带一点点巧劲,更要有一点点耐心。此外,须得守着炉火一只只地做,花上大半天功夫。而此时的灶头上,还有别的活等着外婆去操持。亦因此,作为家里唯一静得下心的女孩,当年的我,便时常被分派到煤炉前,帮着做蛋饺。
兴许是出于内心中对于吃的浓厚渴望,促使儿时的我,一次次心甘情愿忍受着煤炉散发出来的烟熏气味,一丝不苟地认真完成这每年一次的重要任务。
做好的蛋饺,一只只香喷喷、黄澄澄地堆在盘里,像有了生命似的。晾凉后,可蒸熟了直接吃,但最合宜的还是放在荤汤里煮,那可是春节时吃火锅、暖锅、烧汤,当仁不让的主角。吸饱了汤汁的蛋饺,一口咬下去,蛋皮酥香微韧、肉馅鲜美丰腴,滋润丰腴齿舌的同时,一份味道之外,承载了企盼新年,亲情团圆的温馨情怀,也油然而生了。